记录一场雨
好奇怪啊……真的开始写了，却不知道从哪里写起——只是觉得这是最真实的情感，就强迫着自己写下来。因为我清楚而又痛心地明白，要是现在再不写下来，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像雨落下……干了就无影踪了……
刚开始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觉得老师的某些做法不太恰当，自己也需要去找一些适合个人的学习方法，所以早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夹在本子里偷偷送给老师。本来我写这一千多字就是为了防止老师主动来找我聊天——可最后也是不消说的，第二节晚自习写到一半，老师还是给我叫出去了。
只能说是趁着这个机会吧——毕竟平时真的很少可以和老师面对面聊聊——我就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刚开始还很平常，就是聊聊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嘛：之前化学笔记都是太琐碎的东西，上课记了就记了而没有整理，导致最后复习起来就很困难、也难以抓住重点。比如到底哪些物质可以与 NaOH 反应，我到现在脑子里也没有一个清晰的想法：因为原笔记实在是过于泛泛而谈而没有重点了。作为化学高考班的学生，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有的。所以我现在开始做一件新的事情：把平常的那些大条的笔记都记在课本上面，而在这个条目上完之后，再根据老师所补充的内容重新整理出最最重要的东西。如此，课本和笔记本的分工就很明了了。笔记本瘦身了，我复习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老师问我说，那为什么不每天整理而是要留到休息日整理呢？我挠挠头说平常实在是太忙了，要不是今天是星期天返校自修，不然连现在都是没有时间的。
老师又问，那你这一千字的文章又写了多久呢？
我断然知道不能说得太久，加上自己本身确实也没在意，就胡诌了个“二十分钟”。我说这个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所以不能这样用时间衡量；我说我整个整理笔记和写文章的过程耗费了我在图书馆的一个上午，虽然可能有点久，但我觉得很有效果；我说我一直相信人定胜天，所以困扰我的并不是自己智商的问题，而是对一件事情的态度问题。只是我自己也很难克服人性中最懒惰或者得过且过的状态，所以我有时间就逼着我去图书馆——这种看起来很做作的方式来强迫我全身心投入。
我说，学生总是有一种羞耻情感：不敢与群体的主流观点对立、或是做一些看起来特立独行的事情。比如我其实很想多找找老师聊天，因为我觉得师生之间直接的对话太少了，而这应该是很重要的。可对我来说，主动去找老师总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很做作——就像一定要去图书馆一样做作——所以我才会写那篇文章，只是因为我不希望我类似于这样主动或者被动地去和老师面对面的聊天。虽然我内心其实很渴望，但是我平常只能，或者是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我说，可是，可是我内心总觉得我不应该和他们一样……不过我要先说我自己并没有多少好——现在没有别的人，我可是真真切切地告诉你了啊！以前初中的时候我可差了，每天也就知道打游戏，混个段一百，三年过来 steam 游戏时间都 3000+ 小时了？您问我那后面怎么突然好了？我说也只是因为出去集训了一次，才发现段一百是不够了，后面半年好好读书了而已——可那时候我是不对的——因为仅仅是把自己封闭起来，而没有找到真正的内源动力。到最后也不过是超过录取分数七八分勉强上了一中，提前班期末考试也只有段六七十的水平，真的还是很自卑的，还是没有找到真正学习的方法……
我说，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超级厉害的小朋友啊……初中到高中的那个暑假，我去杭州培训的时候，有一位下半年才上初一的小朋友，不远万里从天津来到杭州浙理工学习信息技术竞赛。我还记得他那时候的作息：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然后跑步锻炼，来浙理工打早上三个小时的信息学竞赛。那个时候，他在我们这一群准高中生和一堆 ACM 大学生的机房里面取得了第一名啊！但是他下午就不见了，后面才知道他下午还要去上数学、物理、化学三门课的竞赛，做作业做到零点，然后再睡觉，周而复始。可你知道吗？这可不是他父母安排的，是他自己要来的。是他自己听说有信息学竞赛，小孩子又对电脑感兴趣，才求着父母亲给他带到杭州培训来。数学竞赛的老师对他说，他可以去上数学竞赛；物理竞赛的老师对他说，他可以去上物理竞赛；化学竞赛的老师对他说，他可以去上化学竞赛；就连现在信息技术也是全机房第一名。我想这是不能假的，因为他确实是第一名，而且他每天确实过得很开心——这一眼就看得出来，就数他每天最活跃了，小孩子肯定比我们这些人有活力啊……
我曾想，这些人不过是传说——谁受得了呢？可现在他确实是在我的眼前了。要知道他到现在也才初二啊……他说他自己倒是不想走竞赛，纯粹是感兴趣，目标是靠中科大少年班——他总是和任何人都聊得来。
我说，那个时候对我的冲击太大了。我想不管是做什么事情，凡事要有这样的干劲，怎么可能做不好呢？所以我觉得这种发自内心的原生动力才是决定事情的关键——或者说是对一件事情的态度吧。
我说，您还记得您之前来我们班里面说化学竞赛的事情吗？您说您相信我们都有实力的，只是态度可能有所欠缺所以没有考好。您知道我同桌那个时候多气氛吗：态度态度！又是态度问题！老师死活都觉得是态度问题……现在没有别的人，我就对您说吧，他啊，上个学期化学作业都是抄抄的啦，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我觉得您说的是很对的，确实是态度问题啊，因为我自己感受很深，很多时候自己就是很明白地，清楚这里确实是当时偷懒的缘故——态度嘛、动力嘛。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那样说了，但是我也没有资格或者没有必要去阻止他抄作业，这不是讨人嫌弃的事情吗？也希望我说了这些后您不要去找他的麻烦啊……
我说，我总是希望有一个好的环境压着自己，把自己变得和那个小朋友一样——至少表面上那么自律勤奋。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有时间就溜到图书馆，因为在家里总是控制不住自己：都玩了 3000 小时了，都学习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偷偷休息偷偷玩会呢？
我说，我曾经有一个美好的幻想：我想提前班可是全市最顶尖的一批学生啊！像我这种吵闹的人去了那总可以把自己初中养成的散漫习惯改了吧！结果是有点……奇怪的吧……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吵的一个班级……连普通班都不如了。要不是校领导看我们是提前班的学生，估计扣分都扣光了，只有吵到另一栋楼的高三学长时，校领导才不得不出面制止——真是有活力的孩子们啊。
我说，只是那个时候我却是成了最安静的哪一个。我想大家下课总是在交流知识吧，或者一起聊聊休息一下也不错，总是学习确实也不是个事。可是教室里面却是到处可见的粉笔头、纸团，可能对于高中生来说，这些东西确实是太好玩了吧……我总觉得提前班的氛围不应该是这样，可是他们确实又个个比我厉害，个顶个的聪明机智，我那时死学也只能在中游徘徊。
我说，到后来也是一个契机吧。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尽可能每天写一篇日记来——我前面是说我没时间整理笔记，这只是因为我觉得写日记来认识自己比整理笔记更加重要。我说了，我觉得“人定胜天”，所以我觉得我更有必要解决我内心深处的问题。我曾思考过“我是谁”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我给出了一个答案：我说我是被别人定义的一个我。我觉得我是被社会大众定义的，如果没有人认可我的名字，那我的名字就没有了；如果我没有认可我做过一件事情，那么我就是没有做过的。这种思想挺恐怖的，因为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去追寻所有人的认同——成为圣人可能才是我的目标吧。可实际上我也不是圣人，当然也不可能是圣人。所以就在这种交接中徘徊，很痛苦。
我想，也许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虚伪的、服从于最低劣的欲望而又希望装作圣人的伪君子吧，也许我也不过是希望做一个和他们一样单纯的普通的学生吧。因为说这么多，我也不总是凝固在自己的位置上漠然地看着他们的一切。我这个是很喜欢写文章写随笔的，那个时候写了一篇“独善其身”的随笔。我说人与人其实是分离不开的啦……所以如果从外来看，我与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我没有扔过纸团和粉笔头罢了吧。
我说，但我内心总是不允许的……如此我就常常自责：哎哎哎！你明明知道自己又很多不足，怎么胆敢和他们那些人一同玩耍呢？你明明知道还要古诗文未背，怎么胆敢和他们一起谈天说地呢？不光光是这些，有一些行为我真的是忍受不了的：之前我们数学老师不是张老师吗？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张老师，说张老师教的烂，说是张老师害的他们数学成绩差。我明白，老师之间会有差距，即使学校已经把最好的老师给了我们，也可能会有一些不同。可是为何要如此憎恨她？更有甚者，从寝室抄起晾衣杆，直接把张老师打到在地……张老师的桌面是谁都看到的的，试卷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自己用红笔写的题解——虽然可能有点笨，总是被人嘲笑为什么用如此繁杂的方法——可她的态度到底有什么问题呢？以至于严重到让同学抄起晾衣杆劈头盖脸猛打一顿呢？心理课上大家仍是吵吵嚷嚷的，老师让大家画一个”人“，有人就画了那位已经转学的同学背着另一个的背影。顿时全班欢呼雀跃，好似看到英雄一般大呼小叫。我真的不懂，那位同学不管怎么说，自己一顿打下去害的张老师一个星期不能上班，怎么最后还成了英雄人物呢……
我说，可是我自己又不敢发表自己的观点。我明白，要是现在有谁站起来为张老师说话，一定会起到非常好的转移注意力的作用……我不知道有没有和我一个想法的人，至少我看来，作为一位认真的老师，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呢？
啊啊，我不知道为什么忽地哭了。你要说我心疼老师也行吧……只是一哭就停不下来了，停不下来了。我说，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班是这样的，这样的。但是我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我哭，我哭为什么自己就是就是做不到呢？明明我，明明我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可是却总是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了、干扰了。我想说环境问题，是环境带偏我的！可是我又不能总是说这种话，为什么我自己不能做到“独善其身”呢？道理我懂得，我懂得，可是，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与那些我所厌恶的人没什么两样：没有时间了我也抄答案写了得了；说说知道 NaOH 的问题可是一个学期了也没有解决。我只不过是一个自以为“人定胜天”的人吧……连这种事情都克服不了，我真的，真的好伤心。
我哭，我哭我为什么连一个可以交流的人都没有呢？上面的话可以和同学说吗？谁会听呢！最后又要被冠上“你成绩好啊”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干什么呢……我没有发表自己观点的权力，也不敢独自来找老师聊聊，只能随波逐流般狂乱地舞蹈，只能在日记里面默默地祈祷。
我哭，我哭之前四年级的班主任对我说的话，我还是没有听进去：我知道你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但是你没法要求每个人都向你一样。我哭，还是不要像我一样了，像我这种懦弱又虚伪的人，还是不要像我一样了，还是不要像我一样了。
我哭，我哭的稀里哗啦的。我早就说过我不应该来这里，我早就知道我来这里我肯定控制不住自己。好久没哭了，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一次也一样。我又伤心了，伤心自己也许不应该自作多情，要是不写就不会耗这么久了。
老师也一直耐心地听我讲，也时不时对我说一些话。虽然那些道理我自己脑子里、日记里已经写过千百回了，可听到别人说出来却是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老师说，要感谢你呀，你真的是很善良呐。确实，有些同学可能只看重一些方面，比如老师教训水平怎么用。不够有你在班级里，大家也会慢慢改变的吧，还是要感谢你呢。
我哭得更厉害了，别感谢我，别感谢我了……我这种人怎么敢当呢，啊啊啊，为什么呢。
我哭，因为我明白，不管我现在如何地伤心，明天还是会回复原状，还是会得过且过，一拖再拖，然后再在日记本中狠狠地教育自己一番。如此循环往复，我知道的。所以我说，哭这种事情是没有必要的吧，反正它又不能改变什么。
我哭，但我想我从来没有如此伤心地哭过。感觉自己还是那个四年级的小孩子，没有长大一点。面对倾倒在地面上的树叶，什么也做不了。不论我如何叫喊，最后只能由我自己捡起，再把它们放回垃圾桶里。
我哭，我想我哭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第三节课下课了，我不敢出去——我知道我现在的眼眶红得羞人——有人进办公室，我赶忙低下头来，生怕别人看到我的样子。听着外边的欢声笑语，大家回家了嘛……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应该开开心心地回家。不用考虑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用执着这些似有似无的道理。反正到最后也一样。若不是我现在强迫自己写下这四千字，怎么也会化为一场虚无的梦境，不见。